【問學】

　　作者：李煜暉（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）

　　我不止一次看到過這樣的場面。

　　有的老師得意洋洋跟人家講，他的學生高考平均分有多么高，考上重點大學的有多少。聽者暗下決心，要加班加點，多補課，多做題，多答疑，多輔導，總之要趕超這一兩分，甚至零點幾分的巨大差距。仿佛那時候，他就到了人生巔峰。

　　有的校長得意洋洋跟人家講，某年高考，我通過各種辦法，把拖后腿的學生動員到社會報名，或者在計算成績時“合理”抹掉了多少個名字，在激烈的校際競爭中再次名列前茅。聽者暗下決心，要見賢思齊，通過各種手段，讓數據好看起來。仿佛那時候，他的學校就跨入了名校之群。

　　有的領導得意洋洋跟人家講，我們今年又出了狀元，我們若干學校在全省排名前列，我們一本率如何如何，我們重點率如何如何……我看不清臺下人的表情，只聽見不失時機響起的熱烈掌聲。

　　成績和排名，有這么崇高偉大的意義嗎？

　　有沒有人考察過高考命題的合理性，如果這是一套導向死記硬背、偏難繁舊、散碎知識、脫離生活、甚至學理上都經不起推敲的題，拿它來衡量學生、衡量老師、衡量學校的辦學水平，會不會很滑稽？

　　有沒有人考察過高考閱卷的合理性，如果這些卷子（比如語文）是一些自己作文都寫不好的人批閱，如果因為不可描述的原因隨意改動閱卷尺度的寬嚴，為趕進度飛快趕工，然后我們就拿這樣搞出來的成績衡量學生、衡量老師、衡量學校，會不會很滑稽？

　　有沒有人考察過學校計算平均分的合理性和學校之間的可比性？每所學校招的學生程度不一樣，學生人數也不一樣，學校所占有的資源更不一樣，拿簡單的平均分進行文理排名，甚至細化到小數點后幾位，排在前就喜形于色，排在后就如喪考妣，會不會很滑稽？

　　我們的教育界有太多這樣的人。他們理直氣壯地說：高考題出得不好？大家還不是一樣？閱卷有問題，大家還不是一樣？平均分方面做點工作？大家還不是一樣？

　　那學生怎么辦？鴨子會游，兔子會跑，烏龜有殼，大雁能飛，然而，一些教育者卻無視生命個體的鮮活，心中只有考試成績，把中高考這座獨木橋當成教育主要甚至唯一的目標，裹挾著家長和孩子一起——提前學習、壓榨精力、加大時長。

　　我們該清醒了：在并不漫長的當代教育史中，學校已不由自主地將成績和排名等外部評價因素，放大并內化為自身唯一的生存選擇與文化選擇，而當教育一旦進入這種“自奴化”階段，也就意味著教育價值的全面喪失。

　　《光明日報》（ 2017年01月03日?13版）